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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百二十七章 不告而别（第1页）

转眼间就到了五月，从杭州府到西安府的运河彻底贯通。随即从江东征调的粮草开始向西安抢运。朝廷打算在河面结冰前先将一部分粮草器械运到西安。其实这几年朝廷一直从四川、湖广、河南等地向陕西抽调粮食、干柴、干草、药物等物资。陛下计划明年开春预备出十万大军一年的粮草。说是十万大军，但还有为前线运送物资的军户和民夫的口粮、帐篷和御寒衣物等物资。这个数字十分庞大，按照三个人保障一个士兵的比例，则至少要准备四十万人一年的物资。而且按照战争的设想，大军从哈密出攻击到高昌（今吐鲁番），这一路下来消耗的物资比例至少是三十比一。也就是说一百石粮食从哈密送到高昌也就只剩下三至五石。如果战争延续到轮台（乌鲁木齐），估计一百石粮食送到轮台也就只剩下一石。户部、工部、兵部这些年费尽周折，总算筹措出七、八成的物资。如今运河修通顿时节约不少运输成本，前线所需物资的运输度也大为提升。

不过运河修通后，陛下并没有同意让干城奔赴前线。

再说干城的五叔父萧忠按照兵部的计划，这些年先后为西戎可汗送去二十名绝色舞姬。这三年里西戎可汗日日笙歌，不思政事。他的三位年长的儿子则暗中拉帮结派，偷偷积蓄实力。外加萧忠与几位舞姬的挑拨，西戎可汗三个儿子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。而西戎可汗的晚年日日春药不离身，根本无暇顾及几个儿子之间的争斗。

到了这一年冬季的一天，西戎可汗服用春药过量，顿感身体燥热难耐。他连续在室内剧烈运动后，仍然感觉燥热难解，便骑着汗血宝马出了高昌城，在冰天雪地中纵横驰骋。在返回王宫的半路上西戎可汗坠马而亡。随即可汗的长子伯雅彦宁、次子伯雅陀陀、三子伯雅虎丘分别聚集自己的部众围绕西戎府高昌城展开激烈争夺。可怜千年繁华的西域重镇高昌城毁于兵燹。

转年元旦朝会结束后，干城正在宫中教锦绣郡主和恒山王练习骑射。如今恒山王和锦绣郡主都已经可以独自驾驶快马射中长杆上的沙袋。干城在一旁拍手笑道：“二位殿下的骑射功夫已经大成，改日咱们几个一起去郊外打猎去。”

恒山王纵马来到干城身边笑道：“萧千户打算什么时候带本王去打猎。”

干城笑道：“现在大冬天的，什么也没有。去太液池周围的草丛中也就只能射到兔子。到了四月份，草长莺飞，咱们进山打几头梅花鹿回来。”

锦绣郡主笑道：“鹿茸可是好东西，到时候可以进献给皇爷爷。”

干城笑道：“二位殿下还可以打几只麻雀。下官到时候为二位殿下烤着吃。”

几个人正说笑间，就见三个太监急匆匆往这边来了。其中一位领头的太监到跟前先向两位殿下行过礼，这才转过头冲干城说道：“有旨意。”

三个人都是一愣，二位殿下急忙翻身下马。干城连忙跪地迎旨。就听打头的太监说道：“陛下口谕，特晋升广闻寺千户萧干城为正四品佥事。元宵假期结束后，着令萧干城前往逐云卫就职。仍命其兼任广闻寺总部司千户。钦哉。”

几个太监刚走，锦绣郡主的眼泪夺眶而出。恒山王的眼圈也红了。甚至连二位殿下身边的宫女也跟着抽泣起来，太监们也跟着叹气。这些年来干城与二位殿下形影不离，亦师亦友，感情极好。如今干城就要前往西北前线，最不舍的就是锦绣郡主，心中有千言万语却都化作泪水挥洒而出。

干城心里也十分不舍，不过他是成年人了，自然不会这般儿女情长。他强颜欢笑劝慰道：“殿下不必难过，臣不是还要过几天才走吗？”

老刘太监也上来劝道：“萧佥事说的是。如今到元宵节还有好些个日子呢。还请殿下不要哭了。”

锦绣殿下抽泣着看着干城道：“萧将军，本宫祝你马到成功，早日拜将封侯……。”说着，说着，郡主又哭了起来，这回哭得更伤心了。

萧干城连忙劝慰道：“殿下，莫要伤心。西戎不过是挑梁小丑。朝廷大军一到，西戎自会土崩瓦解。用不了多长时间，臣就能回来了。”

老刘太监也连忙帮腔道：“萧佥事诡计多端，西戎算不了什么，覆灭只在顷刻之间。他很快就能回宫继续给二位殿下作师傅。”

他们两个老爷们，哪里知道郡主的心思。不过恒山王十分清楚，如今自己的姐姐都十六岁了。恐怕元宵过完，陛下和太子就要为姐姐张罗婚事。姐姐嫁为人妇，再想与干城相见就不容易了。

恒山王说道：“姐姐，这里太冷了，有话还是去紫竹堂说吧。”

说罢一行人便奔着紫竹堂去了。到了紫竹堂，恒山王命老刘等人在配殿等候。然后三个人进了紫竹堂，不过恒山王没有进暖阁，只是坐在厅堂中为自己姐姐望风。过了好一会儿，恒山王也没听到暖阁中有动静。他悄悄顺着门缝看去，只见姐姐依偎在干城的肩头似乎睡着了。

干城出宫时，忽然在东安门外偶遇了甘评。甘评面带招牌式的笑容走上前来道：“恭喜萧大人荣升逐云卫佥事。”

干城躬身施礼道：“这些年来多亏甘公公照顾。”

甘评走到干城进前低声说道：“太子妃殿下让咱家给萧大人带个话儿。您托她的事，她已经跟太子殿下说过了。”

干城连忙深施一礼道：“臣谢过殿下。今后臣定当出生入死，为太孙殿下剪除边患。”

甘评点点头道：“萧将军的意思，咱家会向太子妃殿下如实禀告。如今将军既然要去逐云卫了，还请把出入宫禁的腰牌交了吧。”

干城赶紧恭敬地将腰牌双手递给甘评。他没想到太子妃竟然会派甘评到东安门收自己的腰牌。本来他还想着明日入宫为锦绣郡主准备几道喜欢的酒菜，几个人一起把酒话别，最后赠送郡主一件礼物。现在想来，太子妃不愿让锦绣郡主在自己面前哭得撕心裂肺。太子妃这么做，一来是要保护锦绣殿下的闺誉；二来是要防止宫内外的人传闲话。

甘评收了干城出入宫禁的腰牌后，便扬长而去。干城长舒一口气，起身回头看了看巍峨、神秘，而又冷漠的皇城。现在他离开皇宫，感到十分的轻松，又有一丝深深的眷恋。

干城回到家中，便与德音说了今日之事。德音听罢长舒一口气，然后笑道：“与老情人道别，萧将军万般不舍吧？”

干城摇摇头，用凌厉的目光看向德音道：“请娘子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。”

德音愣了一下，立刻喝道：“许她看本乡君的笑话，就不许我开她的玩笑。也不知妾身在夫君心中是否还有一席之地？”

今日干城有些不痛快，心情很是烦躁。听到德音取笑自己，竟然一反常态，回怼道：“为夫的心拳头大小，装不下娘子的一张席子。”

德音略显惊讶，往常碰到这种情况，干城肯定会嬉皮笑脸，今日这是怎么了？德音用手中的帕子轻轻拂了干城一下，说道：“好了，好了，不说了。你是当家的，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？你拿个主意。”

干城看了看德音，语气缓和下来，说道：“陛下的旨意是元宵假期结束后，让我到逐云卫上任。我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与你们母子团聚。不如咱们先回老家和祖父、祖母把这个节过了再说。”德音点点头，便安排家里人准备明日回玉州。其实陛下之所以让干城过完元宵节再去逐云卫，一是照顾他，二是运河还未解冻。

一路无话。老太太听说干城要去西域打仗，自然是万般不舍。不过干城的祖父倒是很兴奋，他老人家认为，如今西戎三王子并立，倒是很有把握取胜。同时逐云卫也是自己当年拉起来的队伍。逐云卫从河西幸存的十八勇士，再到三千精骑穿越祁连山堵截鄯城败退的西戎溃军，直到后来成为本朝的劲旅。说起这些往事，金川伯浑浊的双眼又绽放出奕奕光彩，仿佛又回到那千军万马的厮杀中。

这几日干城天天与祖父一起讨论如何对西戎用兵，要不就是到玉州各个勋贵家拜年，顺便向各家借私兵。到了正月初六，郑德音突然与干城说道：“朝兰和暮烟现在年龄也不小了。妾打算把她两个纳为你的小妻。”

干城顿时懵了，也不知德音又哪根弦搭错了。他连忙说道：“娘子一番美意为夫领了。不过为夫现在一心为朝廷剪除西戎收复西域，哪里还有心思纳妾？”

德音满怀忧虑道：“你们爷们都说西戎好打。可是刀枪无眼，你若有个闪失，可教妾身怎么活？”说罢便低声啜泣起来。

干城连忙将德音搂入怀中，安慰道：“为夫是四品佥事，哪里会那么容易战死？”

德音泪眼朦胧道：“你和祖父不是天天说，为将者必先披坚执锐，临难不顾，身先士卒；赏必行，罚必信吗？”

干城安慰道：“话是那么说。但是现在军器局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的鸟铳和各种火器。到时候几排鸟铳打下去，纵是西戎铁骑也扛不住，哪里还轮得到为夫披坚执锐身先士卒？”

德音仍然泪眼婆娑道：“前日回娘家，夫君与我二哥德先弹剑高歌。唱什么：长驱蹈匈奴，左顾陵鲜卑。弃身锋刃端，性命安可怀。父母且不顾，何言子与妻。”原来郑德音的二哥郑德先在陛下的一路提携下，从六品百户一路平步青云晋升为逐云卫的从三品指挥同知。逐云卫如今并没有指挥使，所以郑德先也就成了逐云卫的实际长官。干城与郑德先算是一个部队的战友，二人相见自然十分开怀，便有了弹剑高歌一事。

干城拍着德音的肩头说道：“那是与你二哥兴致所致才如此歌唱。要不然我们两个唱什么？我们两个老爷们总不能唱君住长江头，我住长江尾吧？娘子切莫当真。”

德音哪里肯听，早已哭成一团。过了一会儿，德音才说道：“我就想着为老萧家多留几个种。万一夫君有什么闪失，妾身膝下多有几个儿女，到了暮年也还热闹些。”这个时代妾生的子女按规矩都算在正妻名下，甚至妾生的子女只能称正妻为母亲，而不能称生母为母亲，只能称其为“姨”或者“姨娘”，所以德音才有此一说。

虽然这种制度泯灭人性，但保护了正妻的权益。妾的本质并未脱离财产属性，被主人赠送、交换乃是常态，被当家主母随意处置也并不罕见。普通百姓家的妻妾关系与宫中后妃之间的地位之分，区别还是很大的。

干城连忙劝道：“咱们不是已经有了青栋、青梁和青柳了么？”

德音抽泣道：“还是少了些。这么大的金川伯第，住得满些才好。而且万一他们兄弟成年后都去做官了，不就把妾一个人扔在这里了吗？”

干城见德音又钻了牛角尖，便不再多说。再者平日里朝兰和暮烟风里来，雨里去照顾自己一家这么多年，如今的确应该给她二人一个交代。万一自己真要是出点什么事，她俩就要当一辈子丫鬟。作了自己的姨娘，二人自然水涨船高，待遇也就涨上去了。若是再有了孩子，她两个会更好些。她两个也都是德音一手带大的，以后自己万一有个闪失，她俩还能一直陪着德音作个伴。

郑德音是个实干派，到了转天就安排干城与朝兰入洞房。纳妾毕竟不是娶正妻，不用那么多繁琐的仪式。家祠根本不用去，家里人摆了一桌酒席热闹一番就算是完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