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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刚想说几句谦辞，太后不由分说又道：“对，你娘家侄儿仿佛年纪也到了？只是他恐怕更中意书香门第女娘，正好，一齐挑起来。你该多带上你娘家嫂嫂进宫走动，孤再吩咐他们制画册来相看，洛邑没有，便四境都看一看选一选，包管给你儿子和侄儿都挑得顺心如意的好亲事。”

  裴夫人心里一咯噔，广霖逃不掉就罢了，怎么娘家嫂嫂和侄儿也逃不掉？侄子的亲事，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出嫁的姑母置喙，可是太后金口玉言她也无法，只得谢恩领命。

  回家与娘家嫂嫂商量，娘家嫂嫂无可无不可，与裴夫人话不投机，惹一肚子门子。不过裴夫人又思量，一个拖字诀也使得，挑什么，家中两个小辈将来是要有大造化的，怎能交给太后指婚，真娶一个小门小户的进来，脸都要丢尽。

  然而无论内心怎么想，裴夫人时不时就要应召，和娘家嫂嫂一道进宫相看小娘，有时连年事已高的娘家母亲也不能得闲，要进来陪着看。长信宫一时忙碌起来，每日里花团锦簇，总有夫人、族夫人领着各家小娘进来谒见，太后一派兴致勃勃，作陪的两位夫人，那只能是跟着笑。

  原只是如此还罢了，不过是耐着性子到宫中多捱些时辰。

  可这一日，横生枝节。

  这天正相看着，恰逢穆庈雪给思过苑送完吃食回来复命，太后笑盈盈，让她歇一歇往裴夫人身边坐，又对裴夫人道：“从前孤目光狭窄，只当你家贤姝与皇帝相配，如今始知，神女原来另有佳梦。”

  裴夫人心中警铃大作，什么？另有佳梦，是说雪娘另有心上人？

  太后卖一个关子，与左右宫人笑睨几眼，才假作释然神色：“雪娘在长信宫，见天是往思过苑行走呢。”

  裴夫人大惊失色，直拽着雪娘的袖子：“我的儿，果真有此事？”

  她脸上做得惊讶关怀，实则眼睛里怒火喷涌，严厉的光直直灼在穆庈雪面上，穆庈雪因先头与太后有约定，因此只垂着眼睛不说话。

  裴夫人又板起脸，当众教训起闺礼仪，哪能私自去见汝南王呢，穆庈雪听在耳中，心里一点子见到亲人的欢喜彻底破灭。

  哪怕，哪怕母亲问她一句，问她是否真的心仪汝南王呢，可是母亲问都没问。

  只是阻止，只是一心想叫她嫁皇帝，只是关心家族的门楣名声。

  穆庈雪低低地道：“哪里见得面，汝南王在思过苑是禁闭，又能见谁。”言语间没什么情丝也没什么委屈，只是平平述说。裴夫人看她油盐不进的样儿，险些按不住脾气。

  上太后看戏看得差不多，遣穆庈雪下去，又挥退宫人，与裴夫人语重心长道：“孤也是母亲，如何不明白你的苦心。你要丞相能松松口，赦汝南王出思过苑，孤向你作保，雪娘再见不得他一面。”

  这么一听，裴夫人又不傻，就听出些弦外之音，口中试探：“太后娘娘也不满意这门亲事么？”

  太后微微一笑：“自然的，雪娘可得给皇帝留着。越明年也就十四了罢？孤从前与丞相多有龌龊，还盼着雪娘这位皇后从中斡旋。届时孤会下旨，雪娘入宫，中宫之位虚位以待。”

  裴夫人这哪还有听不懂的，这是要挟呢，明晃晃的要挟：要想你闺女做皇后，赶紧赦免汝南王。裴夫人嘴上连忙答应：“妾这就归家向外子说道。”

  这一说，可不只是替穆庈雪说，也是替广霖与裴玄说。

  她明白太后这折腾来折腾去的，说是相看亲事，其实不过是威胁的一个手段。汝南王一日不出思过苑，宣义侯府和鸣鹢亭侯府一日没安生日子，相看亲事能看到天荒地老。

  第1o6章咄咄复何言·二

  说这裴夫人，回到侯府就迳到春秋代序请见。

  “夫君，”裴夫人不无抱怨，“何故一定要圈着汝南王？他到底碍着夫君什么？”

  “夫人何有此一问？”穆涵有些讶异，裴氏一向知分寸，不该问的从不多问一句。

  裴夫人略略放平心绪：“如今两个府上内眷可没有一日安宁，连妾的母亲都叫太后请进宫去两回，说是相看孙媳妇。选的都是什么人？家世品貌都不入眼。偏又不能驳太后的兴致，真是折腾也要折腾死人了。”

  穆涵一哂，并未立时答话，他最近也是焦头烂额。

  往南边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手，如今做来许是太晚，从前从没在这项上用过心，这功夫差不多就要从头做起。可是几十年的妻他了解裴夫人，等闲不会有这么多抱怨，因细问情形。

  裴夫人此时平静些，从最初的一本册子讲起，讲完先头道：“是妾的不是，还以为是给雪娘作陪，没成想太后话锋一转，竟是要给广霖和妾娘家的侄儿裴玄说亲。”

  穆涵若有所思：“太后哪有这样的闲心和好心？”

  “可不是么，”裴夫人叹气，“今日图穷匕见，说是雪娘与汝南王走得近，若是汝南王可出思过苑，太后她老人家就下令不许两人见面。”

  穆涵嗤笑：“太后这是何意，汝南王不出思过苑，难道她就要押着雪娘日日去见么？雪娘要入主中宫，岂是她左右得了的。”

  太后左右不了？太后都左右不了，裴夫人立刻改口：“唉，还是怪雪娘这孩子。”

  “不怪她，”穆涵笑道，“怪为夫，当年总觉着宫中翻不出什么浪花，实在低估太后。”